远处新年的烟花炸开,防艾宣传车的广播声在爆竹间隙里固执地重复着。
---手机屏幕幽白的光映着张军的脸。食指机械地向上滑动,一条,又一条。
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情严肃,
背景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“我国艾滋病感染者累计报告已超百万例…新增病例中,
性传播途径占比持续超过95%…高危行为后72小时内阻断药有效…”张军的手指顿住了。
又是这个。这星期第几次刷到了?十三次,还是十五次?大数据像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
精准地咬住了他某次无意间的停留,从此便没完没了地把这些灰暗的信息推到他眼前。
他烦躁地熄了屏,把手机丢在茶几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房间里没开灯,
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渗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。空气有些滞闷。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玻璃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,一米七六,轮廓还算周正,
只是眉宇间习惯性地拧着,像总在掂量着什么。楼下街道车流如织,汇成一条光河,
流向不知名的黑暗深处。人潮汹涌,可那看不见的病毒,就藏在这汹涌的喧嚣里,
冰冷地游弋。这念头一起,就像一根细小的冰针,无声无息地扎进了心底的某个角落,
带来一丝尖锐的不适。门铃响了。突兀的声音划破了房间的沉寂。张军愣了一下,这个点?
门外站着林娜。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在她头顶亮起,给她微卷的发梢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她脸上带着笑,眼睛弯弯的,像盛着星子。“路过,想你了,就上来看看。
”声音带着点撒娇的甜腻,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,带来一阵淡淡的、甜得有些发腻的香水味。
张军侧身让她进屋,顺手按亮了客厅顶灯。光明驱散了昏暗,也让他更清晰地看清了她。
林娜很漂亮,是那种带着点侵略性的、毫不掩饰的漂亮。她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,
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,短裙下两条光洁的腿交叠着。“吃过了吗?”张军倒了杯水递过去,
语气尽量放得自然。“没呢,”林娜接过水,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张军的手背,
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,“饿着呢。”她抬眼看他,眼波流转,带着一种直白的暗示。
张军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,
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感。“楼下新开了家面馆,听说牛肉面不错,要不要去尝尝?
”他提议道。林娜没接话,小口抿着水,视线却在他脸上逡巡,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有饮水机加热时发出的微弱嗡鸣。过了一会儿,她放下杯子,
身体往前凑了凑,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点慵懒的沙哑:“张军…我们去…放松一下?
找个地方,就我们俩?”她的目光大胆地锁住他,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。
张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,随即又沉甸甸地往下坠。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,
脊背抵住了沙发坚硬的靠背,隔开了那过于迫近的甜腻香气和灼人的视线。“太晚了,
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,“改天吧。”“晚?”林娜轻笑一声,
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甚至有些刺耳,“夜生活才刚开始呢。”她站起身,
走到张军面前,伸出手,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轻轻拽住了他的胳膊,“走嘛,
我知道附近就有家不错的,很干净。”她的语气近乎哄劝,
但眼神里却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决。张军被她拉着站起来,胳膊上的触感温热,
甚至有些烫人。他微微挣了一下,没挣脱。林娜的手抓得很紧,带着一种执拗的力气。
他被她半拖半拽地带到门口。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亮起,
照亮她线条紧致的侧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。“我…我得带件外套。”张军胡乱找了个借口,
挣开她的手,转身快步走回客厅。他拉开衣柜门,手指在几件衣服上胡乱地拨弄着,
心却在胸腔里咚咚狂跳。为什么这么急?他脑子里乱糟糟的,
手机屏幕上那些鲜红的数字、医生严肃的面孔、冰冷的术语…像失控的幻灯片一样飞速闪过。
他抓起一件夹克,深吸一口气,转身。林娜已经等在门口,
脸上带着胜利者的、有些不耐烦的笑意。“走吧?”她催促着。
---酒店房间的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,隔绝了走廊里最后一点声响。顶灯没开,
只有床头两盏壁灯散发出暖昧昏黄的光晕,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地毯和廉价香薰混合的、过于甜腻的味道,让人有点透不过气。
林娜随手把那个小小的链条包扔在靠窗的圈椅上,金属链条砸在木扶手上,
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她转过身,脸上那种在楼下时还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笑容彻底消失了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、毫不掩饰的急切。她直接伸手勾住了张军的脖子,身体紧贴上来,
踮起脚,嘴唇就凑向他的下颌。那过于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包裹了他,甜得发齁,
带着强烈的侵略性。张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偏开了头,同时用手臂格挡了一下。
林娜扑了个空,身体撞在他格挡的手臂上,动作僵住了。“怎么了?”她抬起头,
眉头拧了起来,眼睛里那点灼热瞬间冷却,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愠怒,“都到这了,
还装什么正经?”张军喉结滚动了一下,感觉后背有点发凉。壁灯的光线斜斜地打在她脸上,
在她颧骨下方投下浓重的阴影。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,试图缓和气氛,
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不是…林娜,你看啊,
现在外面情况挺复杂的,新闻天天说…那个,我是说,对自己负责,也是对对方负责嘛。
”他停顿了一下,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,
“要不…我们先去医院,做个婚检?就…就图个安心,很快的…”“婚检?!
”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,狠狠砸进了房间凝固的空气里。林娜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,
仿佛被这两个字烫到了。她眼睛一下子瞪圆了,瞳孔里燃起两簇难以置信的怒火,
死死盯着张军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。“张军!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
尖利得几乎能刺穿耳膜,在狭小的房间里激起嗡嗡的回响,“**什么意思?!
你是不是有病?!”她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因为暴怒而迅速充血涨红,“你是不是男人?
啊?裤子都快脱了,你给我提这个?!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军脸上。
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,后背撞到了冰冷的门板。“不是,林娜,
你听我说…”他试图解释,声音却被她更加狂暴的声浪彻底淹没。“听你说个屁!
”林娜猛地一挥手,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,“我看你就是个怂包!废物!
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肮脏东西?!”她像一头发狂的母狮,
在房间中央那点可怜的空地上来回踱步,每一步都踩得地毯闷响,
嘴里喷射着最恶毒、最不堪入耳的咒骂,从张军的生理能力一直问候到他祖宗十八代。
张军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像一尊僵硬的石雕。那些污言秽语如同密集的冰雹,
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,他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愤怒或者羞辱。
一种奇异的、冰冷的抽离感攫住了他。他看着她因暴怒而扭曲的脸,
看着她脖子上那根因为激动而异常凸起的青筋,还有…就在她猛地转头的瞬间,
光清晰地映照出她脖颈侧面靠近发际线的地方——几点指甲盖大小、边缘模糊的暗红色斑块,
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刺眼。昨天。就在昨天下午,他百无聊赖刷着手机,
手指划过一条疾控中心发布的科普短视频。画面里,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专家,
指着幻灯片上清晰放大的图片,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:“部分感染者进入发病期,
可能出现持续性的、原因不明的皮肤红疹或斑块…多分布于…”轰——!
仿佛有一道无声的炸雷在张军脑海里爆开。
——林娜歇斯底里的咒骂、窗外隐约的车流声、甚至自己狂乱的心跳——都在一瞬间被抽离。
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只有那几点暗红的斑块,在昏黄的光线下,
像烧红的烙铁,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灼痛。冰冷,
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、能冻僵血液的寒意,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。
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。“……张军!**哑巴了?!说话啊!
”林娜的尖啸终于冲破了他耳中的真空,带着撕裂般的破音,像一把钝刀刮过他的神经。
张军猛地一个激灵,从那种近乎冻结的状态中挣脱出来。他抬起头,
看向林娜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,努力扯动脸上僵硬的肌肉。
一个极其勉强、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,艰难地在他嘴角绽开,比哭还难看。
“娜娜…”他开口,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是我**,是我不会说话,
你别生气…”他往前挪了一小步,动作带着刻意的笨拙和示弱,“你看你,气成这样,
脸都红了…”他抬起手,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,却又在半途怯懦地停住,
“都是我的错…我…我就是太紧张了…我…”他语无伦次,眼神闪烁,
努力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、急于安抚女友的窝囊男人。林娜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
死死瞪着他。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、愤怒,还有一丝…不易察觉的审视?
张军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他强迫自己避开她的目光,
视线飞快地扫过房间。那个小小的链条包,就随意地扔在靠窗的圈椅上,
拉链似乎没有完全合拢。“你看你…都出汗了…”张军的声音放得更软,
带着一种刻意的、令人作呕的甜腻,“要不…你先去洗个澡?放松一下?
热水冲一冲…消消气…我去楼下便利店,买点喝的,
再…买盒那个…”他含糊地带过关键词语,脸上适时地浮起一层尴尬又暧昧的红晕,
“等我回来…我们…再好好说…好不好?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娜的反应。
她的眉头依旧紧锁,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暴怒似乎稍稍停滞了一下,
被一丝混杂着厌恶和算计的复杂情绪取代。她上下打量着他,
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丢弃的垃圾还有没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。“哼!
”林娜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,猛地别过脸去,不再看他,算是默许,或者说,
是暂时不屑于再跟他纠缠。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,赤着脚,带着余怒未消的力道,
咚咚咚地走向房间角落的浴室,“快点滚!看着你就烦!”“哎,好,好!
”张军连声应着,如蒙大赦,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那种紧绷的、随时准备后退的姿势。
浴室的门被林娜狠狠地甩上,发出一声巨响。紧接着,是里面哗啦啦拧开水龙头的声音,
水流冲击着浴缸壁,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噪音。那噪音成了最好的掩护。
张军像一头终于等到猎手转身的困兽,所有的伪装在瞬间剥落。
他脸上的讨好和懦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
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冰冷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。他猛地扑向窗边的圈椅,
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,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,
他一把抓起那个链条包。劣质的金属链条勒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痛感,
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神经清醒了一丝。他拉开拉链,手指近乎粗暴地在里面翻找。
口红、粉饼、一小包纸巾…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、带着塑封质感的卡片边缘。找到了!
他猛地将那张卡片抽了出来——一张崭新的第二代居民身份证。卡片上,
林娜的照片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,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。
他的视线死死锁住照片下方那串18位的数字组合。数字。冰冷的数字。
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剧痛。哗哗的水声持续从浴室传来,像催命的鼓点。
不能再等了!张军将身份证死死攥在手心,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浴室紧闭的门,猛地转身,拧开房门把手,像一道无声的幽灵,
闪身而出,又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动作,轻轻地将门带上。咔哒。门锁合拢的轻响,
如同隔开地狱与人间的叹息。---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,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。
张军几乎是狂奔起来的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,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,
血液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回流,带来一阵阵眩晕。
他死死攥着那张小小的、坚硬的卡片,指甲深陷进掌心,
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感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。电梯间红色的下行箭头亮着。
数字缓慢地跳动着:9…8…7…太慢了!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他猛地转身,
扑向旁边的消防通道。沉重的防火门被他用力推开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楼梯间里光线昏暗,
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。他一步跨下两级、三级台阶,
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跄着向下冲去,冰冷的铁质扶手硌着他的手心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动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。
时扭曲的面孔、手机屏幕上那些冰冷的百万数字…无数狰狞的碎片在他眼前疯狂闪回、旋转,
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。冲出酒店旋转门,
午夜微凉的空气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猛地灌入肺腑,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。他弯着腰,
撑着膝盖,大口喘息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,紧贴在皮肤上,冰凉一片。他抬起头,
茫然四顾。霓虹闪烁,车灯如流,巨大的城市像一个冷漠的怪兽,无声地吞吐着一切。医院!
最近的医院!他猛地站直身体,像离弦之箭般冲向路边。
一辆空载的出租车亮着“空车”的红灯,正缓慢驶过。张军几乎是不要命地冲到马路中央,
张开双臂,疯狂地挥舞着。“吱——!”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。
出租车险险地停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。司机惊魂未定地探出头,破口大骂:“找死啊!
不要命了?!”张军根本顾不上解释,一把拉开后车门,像一袋沉重的沙包般跌了进去。
车门被他用尽力气甩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震得车身都晃了晃。“中心医院!急诊!
快!!”他嘶吼着,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喘息而完全变了调,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。
司机被他这亡命徒般的架势吓住了,咒骂声卡在喉咙里,下意识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。
轮胎摩擦地面,发出刺耳的尖叫,车子猛地向前蹿出。---医院急诊大厅永远灯火通明,
如同不夜城。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水、汗液和隐隐的血腥气味,
形成一股独特而令人不安的气息。深夜时分,人依旧不少。
痛苦的**声、家属焦急的询问声、护士快速移动的脚步声…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,
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。张军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,跌跌撞撞地冲进这片喧嚣。
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,巨大的电子指示牌在头顶滚动着红色的科室信息。
他茫然四顾,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扫过大厅里一台台或蓝或白的机器。自助服务区!
在角落!他拨开两个正在排队挂号的人,几乎是扑到其中一台机器前。
屏幕上显示着“报告查询/打印”的选项。他伸出右手食指,指尖冰冷,
快手热推一次体检,百条命小说主角张军林娜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